从税收视角打量中国外贸的“外貌”
李萍
今年前7个月，中国外贸表现亮眼，进出口、出口和进口规模均创历史同期新高。面对严峻复杂的全球经贸环境，中国外贸为什么行，中国外贸的韧劲和潜力来自哪里，引人关注。对于这一见仁见智的问题，我们尝试从税收角度，打量中国外贸的“外貌”，一窥中国外贸经济当前的成色和动力，未来的取向和发展。
外贸“颜值”变高 “体型”更好
据海关统计，今年前7个月，中国进出口总值21.3万亿元，同比增长24.5%，比2019年同期增长22.3%；7月当月，进出口近3.3万亿元，为历史单月次高，并实现了自去年6月以来月度进出口的“14连涨”。连涨背后，不仅进出口总额持续增长，中国外贸质量也进一步提升。今年上半年，全国出口退税9040亿元，同比增长10.9%，有力支持了外贸发展。
出口结构优化 中国外贸“颜值”更高
很多人都有这种感觉：中国外贸之所以行，主要是因为中国制造行。事实上，的确有数据支撑。
长期以来，中国商品出口均以工业产品为主。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助理研究员石先进的测算，自2007年至今，工业产品占比保持在中国出口商品的95%左右，其中又以机电产品和高科技产品出口为主，前者比重保持在60%左右，后者保持在30%左右。
制造业在中国外贸出口中的优势地位和发展趋势，从出口退税数据中可见一斑。
在外贸第一大省广东，制造业退税支柱地位明显并保持平稳。近年来，广州市税务部门为制造业企业办理出口退税占全部退税的比例一直稳定在60%左右。比如，走出自主创新国际化路径的广州长嘉电子有限公司，自2018年至今已累计享受出口退税逾1.1亿元。与此同时，制造业产业结构持续优化。与2019年同期相比，广州市今年前7个月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科研和技术服务行业办理出口退税分别增长66.9%和27.9%。
前7个月外贸增长贡献率居全国第二位的浙江省同样如此。通过高技术产业引领增长，浙江产业转型升级成效明显，带动出口商品结构更加优化。1月～7月，浙江省高技术产业出口实现退（免）税111.7亿元，同比增长近62.1%，比2019年同期增长47.9%；机电产品、车辆船舶及有关运输设备的出口退（免）税占全省比重分别为29%、5.7%，比2019年同期分别提高2.1个和0.8个百分点。
需要提及的是，在今年前7个月将近11.7万亿元的出口总额中，有近6.9万亿元来自机电产品，占比59%，拉高出口增速14.9个百分点。2020年，中国首次超过德国，成为全球机械设备出口第一，总出口量占全球出口总额的15.8%。
以山东为例，今年前7个月，山东省机电产品出口3948.8亿元，同比增长52.7%，拉动全省出口增长21.5个百分点，占全省出口总值的43.5%，占比明显提升。从出口退税数据来看，山东省主要出口产品申报出口退税金额和份额最大的产品也是机电产品，是该省最主要的退税产品。1月~7月，山东机电产品申报出口退（免）税额110.8亿元。
即便在云南这样的非工业大省，机电产品在外贸中也拔得头筹。2019年，2020年，以及今年前7个月，云南省办理退（免）税最多的行业均为机电音像设备。
先进制造业发展迅猛，传统制造业则面临转型。纺织、服装、箱包等曾是浙江、广东等外贸大省的传统优势产品，而今其出口占比却在下降。近两年来，浙江省纺织原料及纺织制品、鞋帽等制品、皮革及制品和箱包等出口退（免）税占全省比重平均都是负增长，其今年前7个月占比分别为22.7%、2.6%和1%，比2019年同期分别下降5.5个、1.5个和0.8个百分点。
这一变化，促使传统制造企业积极谋求变局。“目前我们正在加大生产技术改造，引进机器人手臂等自动化机器设备减少人工操作，提高产能降低能耗。”长欣（广州）工业科技有限责任公司主营鞋底及塑料装饰件设计及生产，公司财务负责人李宜杰介绍，今年前7个月，该公司已获得出口退税300多万元，预计年底销售额累计超过1亿元。
此外，近两年来受疫情等影响，中国外贸商品中“宅经济”物资出口放量增长，也带动总体出口增长。今年上半年，山东省游戏机、家居产品等“宅经济”产品出口退税增幅最大，达到146.2%，与外贸出口形势保持了一致。
产品结构更加优化，也让中国外贸的“颜值”更高。
布局更趋合理 中国外贸“体型”更佳
说起中国的外贸大省，人们首先想到的是东部沿海省份。特别是，由于临港物流便利，广东、江苏、浙江三地的出口额，已多年领跑全国，并占据中国外贸半壁江山。
以排名第一的广东省为例，据海关广东分署统计，今年前7个月，广东省外贸进出口近4.5万亿元，比去年同期增长20.5%，占全国外贸总值的21.1%。与之相对应，前7个月广东地区办理出口退(免)税1920.4亿元，同比增加近330.4亿元，增长20.8%。其中退税1113.7亿元，同比增加193.4亿元，增长21%。
前七个月进出口规模继续保持全国第三位的浙江，进出口总额近2.3万亿元，同比增长25.2%。与之相对应，1月～7月，浙江省办理出口退（免）税1195.3亿元，同比增长25.1%，比2019年同期增长6.3%，达到同期历史新高。
目前，外贸大省的进出口成绩，基本能稳住中国外贸的整体走势，但中国外贸显然还有更大潜力可挖。
随着国内各项政策的推出，以及《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签署等便利条件的带动，我国中西部省份新的外贸势力正在崛起。统计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我国31个省市区中，有18个地区的外贸总额同比增速超过全国平均水平，其中12个地区是中西部省份，此前在对外贸易领域存在感偏低的山西、贵州、云南等地进出口同比增速都大大加快。
以云南省为例，从近两年的出口企业退（免）税申报和办理数据看，这一传统意义上的农业省份，除农副产品外，主力出口商品主要集中在机电音像设备、化工产品、纺织原料及制品、贱金属及制品、车辆、电力等，且审批退（免）税基本都超过1亿元。
厦门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丁长发认为，中西部地区近年来在承接东部地区产业转移方面表现突出，在深度融合“一带一路”倡议中，又凭借中欧班列和政策加持等，实现了外贸进出口的快速增长。
今年，云南大理的漾濞微农源农产品贸易有限公司新开拓了产品经河内出口越南缅甸的业务。公司法定代表人马亚琳介绍，近年来，在国家政策支持下,借助“一带一路”助推农产品“走出去”的大好机会，企业针对东盟国家的业务不断拓展。今年前7个月，他们已办完4笔出口退税201万元。
2020年，东盟超过欧盟历史性成为中国第一大货物贸易伙伴。今年前7个月，东盟继续保持我国第一大贸易伙伴地位。双方实现贸易总值3.1万亿元，同比增长24.6%，占中国外贸总值的14.6%。
东盟市场在广西对外贸易中一直占有重要地位。今年前7个月，广西对东盟进出口1672.7亿元，占全区贸易总额的48.9%，同比增长34%。上半年，广西全区出口东盟10国货物申报出口退税近10.1亿元，比2020年同期增长9.3%。
领冠电子（梧州）有限公司是日本西铁城集团在中国的重要加工生产供应商，产品主要销往日本、中国香港及东盟地区。今年前7个月，该公司已享受出口退税739万元，比2020年同期增长510.7%，比2019年同期增长206.6%。公司财务负责人张颖介绍，去年11月东盟国家RCEP的签署，在全球疫情还未结束的情况下具有重要意义。去年底，该公司抓住东盟各国对电子产品需求较大的形势，投资560万元增加了一条生产线。今年7月，他们又打开了菲律宾的新市场。
梧州市税务部门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该市面向马来西亚地区出口退税申报额已由2020年的第九位升至第三位。该市出口国别前十名还包括泰国、越南、印度尼西亚等。RCEP促进外贸发展的作用开始显现。
中西部地区外贸新势力的崛起，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使得我国外贸布局更趋合理，发展更趋协调，促使中国外贸“体型”更佳。
年内两度取消部分钢材出口退税，高质量、减量化发展大势所趋——退税政策“调结构”作用凸显
8月1日，我国取消了冷轧、取向硅钢等23种钢铁产品的出口退税。这是继5月1日取消146种钢铁产品出口退税后，年内我国第二次针对钢材调整出口退税。至此，我国绝大多数钢材出口退税均降为0。
首钢京唐公司加快制定碳达峰及降碳行动计划，引领钢铁行业高质量发展。
作为中国钢铁大省，钢铁业一直是河北外贸的重要支撑。今年前7个月，钢铁产业在河北省外贸行业中位居第二，占全省出口总额的23%，仅次于机电行业（28.6%）。从出口退税数据看，前7个月该省钢材产品出口退免税额41.5亿元，占全省总出口退免税额的24.6%。
政策接连出台，在河北钢铁行业中引发了不小的震动。
“两次调整，对我公司的出口影响很大。”位于河北省石家庄市的敬业集团有限公司，是一家以钢铁为主业的民营跨国集团，集团财务部副部长杨女士介绍，5月1日以后，敬业集团原出口的螺纹钢、中厚板和卷板产品全部取消出口退税，出口量锐减。8月1日以后，敬业集团钢铁出口总量下降到原来的20%左右。
首钢京唐钢铁联合有限责任公司计财部副部长于俊良也告诉记者，目前该公司所有出口钢材产品的退税率均降为0，直接影响到客户采购成本及客户渠道维护成本。好在京唐公司长期坚持以内贸为主、出口为辅的经营战略，基本能够化解政策影响。
出口退税政策是国际公认的调节对外贸易发展的手段之一，在中国对外经济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有分析人士认为，今年针对钢铁产品两次取消出口退税，“调结构”意味明显。
兰格钢铁研究中心主任王国清表示，我国钢铁行业目前发展首要任务是要保证国内供应，不把污染和碳排放留在国内。利用出口退税政策调控制约出口，有利于提升国内钢铁资源的保障能力，同时有助于铁矿石价格理性回归，保证我国钢铁工业合理利润。
此前的调控效应显示，5月取消部分钢铁产品出口退税后，五六月份我国钢材出口量比三四月份的峰值水平有所回落。从市场表现看，钢价上涨态势也在5月中旬出现短暂“熄火”。
从长远来看，中国钢铁企业取消出口退税，更有利于行业发展。
钢铁行业是制造业31个门类中碳排放量最大的行业。上海钢联钢材事业部板带首席分析师曹剑勇认为，相比以往，钢铁关税与出口退税调整力度明显加大，向市场释放出“努力减少钢铁出口、坚决压缩钢铁产量”的政策信号。目前，中国钢铁行业出口业务相对粗放，在“碳达峰”“碳中和”大目标下，钢铁业应减少不必要的初级产品出口，鼓励进口，同时促进内部消费转型升级，最终达到优化行业结构的目的。
于俊良也表示，此次出口退税政策调整，体现了国家抑制高能耗、资源性产品出口、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巨大决心，最终有利于我国钢铁业转型升级与高质量发展。
去年，石家庄钢铁有限责任公司从主城区搬迁至井陉矿区工业园区，通过“腾笼换鸟”和城区厂址市场化置换，每年可节能30万吨燃煤、减排200万吨二氧化碳。公司财务部高级主管赵恩海介绍，石钢产品全部为特钢棒材，一直以来出口份额并不高。今年5月1日后，该公司取消出口退税的出口钢材品种约占出口总量的75.7%。8月1日开始实施的政策，则不涉及石钢产品。
眼下，在出口退税政策调控等指引下，进行自我变革，走高质量、减量化发展之路，已成为钢铁企业的主旋律。
“这是大势所趋，也是企业必须承受的阵痛。”杨女士告诉记者，取消出口退税后，敬业集团钢铁产品的国际竞争力会有所减弱，至少出口价格会上涨，但迈过这道坎，企业就会走上一个新的台阶。
一直以来，人们更为关注出口退税政策促进外贸的调控作用。比如去年3月，为应对新冠肺炎疫情给外贸企业带来的严峻挑战，我国提高了1464项产品的出口退税率，以此提振外贸企业信心。以广州为例，去年此项政策实施后，广州市受惠企业占常年申报户数近两成，增加退税款2.2亿元。其中制造业惠及面最广，新增退税1.3亿元。
实际上，出口退税政策“调结构、转方式”的作用同样重要。比如今年针对钢铁行业的出口退税政策调整，正是通过抑制出口来调整出口商品结构及产业结构。去年3月大量商品出口退税率提高时，“高耗能、高污染和资源性”产品也被排除在外。
当然，出口退税只是调节进出口的一项手段，要充分发挥税收职能作用，还需要同时借助关税、增值税等政策效用。比如今年两度取消钢材出口退税的同时，相关产品的出口关税也进一步提高。
而对财税部门而言，今后如何通过更好发挥出口退税政策调控作用、全面提高出口退税服务质量，促进外贸经济又好又快发展，仍将是一个长期课题。
（参与采写的还有：蒋琳珊 陈军 张鲲翼 和晓兰 郭勇 虞立教 徐婧静 金迪 叶涛 刘盼）